随后不久,与小升初相关联的“华杯赛”(华罗庚金杯少年数学邀请赛)决赛也宣布暂缓举行。两项举措,在深圳家长圈内引发不小的震动。
记者走访深圳学而思等多家校外培训机构和部分家长发现,“超纲教学”“强化应试”现象普遍存在。不少家长、老师期待相关部门尽快出台纠正“超纲教学”“强化应试”的明细举措。
放学后,家长带着孩子去校外培训机构上课
“华杯赛”决赛暂停引争议
“妈妈,老师说3月10号的‘华杯赛’决赛要暂停。”“什么!”2月28日晚,在深圳南国大厦“学而思”培训中心门口陪读的韩雪听到了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。在“华杯赛”中取得好成绩,是进入为数不多的初中名校的重要筹码。为了拿奖,从儿子四年级开始,她就为儿子报了“学而思”奥数班,到现在六年级,付出数万元。儿子升学在即,而比赛突然暂停,韩雪不禁害怕会让她的打算“竹篮打水一场空”。
当天,全国华罗庚金杯少年数学邀请赛组委会下发通知,称为贯彻教育部精神,在重新向教育部核准前,“华杯赛”决赛活动暂缓举行。
这一消息在深圳相当一部分家长心中搅起了不小的波澜。获得三大杯赛证书(启智杯、希望杯、华杯赛)是冲刺初中名校的关键。在韩雪儿子班上,近三分之二的学生都报了奥数班。“尽管家长心里清楚并非所有孩子都适合学奥数,但机会摆在那里,谁都怕错过。”韩雪向记者解释。
放学后的学生早早来到校外培训机构教室等待上课
杨锋是深圳某培优机构负责人,从事教育培训多年,他深知盲目学奥数对孩子的伤害。“大部分孩子不具备与奥数相适应的思维能力,学奥数要耗费大量时间,很多孩子付出精力后得不偿失,反而产生厌学心理。”此外,杨锋观察到,目前培训机构对奥数的教学着重于高强度套路化应试训练,这对于学生长远的发展未必有益。韩雪心里是支持规范奥数竞赛和“提前学习”的,她也担心高压下的儿子学习后劲不足。教育部等部门《专项行动》提出严禁校外培训机构组织中小学生等级考试及竞赛,韩雪认为这是好事,但若不规范深圳部分学校根据竞赛成绩“点招”的做法,还是会有家长在送孩子上竞赛培训班的路上前赴后继。
从幼儿园开始“抢跑”
黄雯很忙。
在培训班教室里,黄雯一年级的儿子在上剑桥少儿英语二级考前冲刺班。10平方米的教室后排,挤满了10多个陪孩子听课埋头记着笔记的家长。黄雯就是其中之一。
她中途走出来,赶时间完成儿子学校布置给家长的寒假作业,再继续回教室听课。“因为是针对考试,课程难度高,家长必须旁听,回去再给孩子辅导一遍。”从幼儿园开始,黄雯就给儿子报语文、数学、英语的加强班,再加上儿子喜欢的球类运动等,一年校外培训开销超10万元。黄雯觉得这笔开销很正常,教育的“战场”在幼儿园就已硝烟弥漫,谁都不愿输在“起跑线”上。
作为拥有深圳实验学校初中部直升名额的家长,黄雯不是最焦虑的。她的朋友圈里,没有学位房优势的家长们压力更大。有的家长除了周末送孩子上语数英培优班外,还给孩子制定了周一至周五晚上详细到每分钟的学习计划。
这是一位荔园小学六年级家长给孩子列的计划表:18:10~18:30百科知识;18:30~18:40打乒乓球;18:45~20:00做学校作业;20:00~20:30洗澡、吃水果;20:30~21:10做英语阅读听力各一篇;21:10~22:00完成30道奥数题;22:00~22:30看书或浏览当天报纸,了解时事;22:30睡觉。周六周日,语数英培优班。
家长带着孩子来到校外培训机构上课
班上有这样的“学霸”,无形中增添了其他孩子和家长的压力。家长曾俊就曾感受到心理落差。儿子班上有个“学霸”,从幼儿园开始按照家长制定的计划参加培训,到二年级,“学霸”已经能流畅阅读外文书籍,视野也比同龄孩子宽广。曾俊的儿子成绩也不错,但在那位“学霸”面前总显得不自信。后来,曾俊也给儿子报了培训班。为了获得更优质的培训资源,在龙华有房的他,还特意到优质培训机构和名校集中的福田百花片区租房住。如今,曾俊和儿子的时间都被课外培训挤得满满的。
“提前教学”无处不在
2月27日,深圳某培训机构的一位负责人把《专项行动》的通知转发到了工作群,群里一片缄默,老师们没敢随便议论。
某培训机构老师张萱的心里却激起了不小的波澜。“超纲教学”“提前教学”太普遍了,几乎每一所培训机构都有涉及。以初中生为例,每所初中在初三下学期进入总复习,因而学校在初二下学期就开始上初三的课程。老师往往要求学生在初二寒假提前自学下学期内容,开学时举行考试检验自学成果。“这不是逼着学生上培训班吗?”张萱向记者说道。
有的培训机构,如学而思,会在假期里帮学生把下学期整本书都学完。尽管“提前教学”存在对教育资源的重复使用和浪费,但不可否认的是,市场需求非常大。既然需求旺盛,“超纲教学”“提前教学”要如何被有效纠正?张萱对此很困惑。
除了寒暑假,在平日的培训中,张萱所在机构也会比学校教学进度快一至两个单元。“很多孩子说在学校听不懂,班上人数又多,他们不敢随便问问题,所以只好上培训机构提前学。”在学而思某地区任教的程旭认为,正是学校“小班教学”“个性化教学”的缺乏,为校外培训市场提供了空间。“实力强的培训机构,有自己的教研体系,小班教学,课前课后全程跟踪,还有很多线上产品,这是教育应有的样子,但多数学校没能做到。”前段时间,舆论对“疯狂学而思”的非议颇多,程旭认为这是外界对培训机构的理解有些“幼稚”。“至少,我认为自己提供的是很好的教育,我热爱教学,学生从我这里学有所成,家长出钱买我的教育,很合理。”程旭说道。
张萱的同事多数已为人父母,他们的孩子都是一路“培优”过来的。有的同事,在孩子幼儿园前,就已经开始计划报哪些培训班。“提前教学”的影子无处不在。
对于《专项行动》提及的纠正“超纲教学”“提前教学”,张萱和程旭认为有关部门应明晰两者的定义。“现在有实力的培优机构都是自己编写教材,比如数学,培训班的解题方法一般有别于学校的教材,这是否算‘超纲教学’?”张承宇是深圳市中小学学科竞赛学会会长,在此之前,他曾在深圳中学任教,对培训热、竞赛热关注已久。他认为,奥数热的根本原因是择校热,斩断奥赛成绩与升学之间的关系才是根本。而学有余力的学生适当参加竞赛培训可以培养兴趣和学习能力,这应当是素质教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培优也可能伤害孩子“提前教育”“过度教育”对孩子的身心成长存在危害。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曾表示,牺牲儿童的睡眠、休息,透支儿童的体能,忽略人格养成和个性发展的培优,是以牺牲孩子的好奇心、想象力,磨灭孩子的创新能力为代价的,可能将导致孩子厌学或高分低能。
学生严嘉就曾为培优所伤害。严嘉的母亲向记者反映,其儿子六年级时被她送去英语培优班。回来后,儿子说他不喜欢老师,不想再去上学。当时的严妈妈未能顾及孩子的情绪,反而以打骂相威胁。此后,严嘉开始反感学英语,成绩越来越差。如今高二的他,数学能考140多分,英语却不及格。
严嘉的母亲悔不当初。得知《专项行动》后,她期待教育行业能发生更多改变,带动家长们回归理性。
作为在深圳长大的95后,刘心这一代几乎都在上培训班中长大。她认为对于“提前学习”不应一刀切。“我身边很多天资聪颖的朋友非常乐意上培优班,并且往往上尖子班。‘提前学习’和自我突破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。”刘心的亲友们最近也在讨论《专项行动》。刘心的叔伯的孩子还在上小学、初中,还在培优与否中徘徊。刘心相信,给学生减压的问题会得到更多关注。
身处教育培训行业内,张萱和程旭认为外界对培优行业存在一些误解。前段时间,北京一语文培优机构诸葛学堂宣称招聘语文老师,年薪155万元~240万元,挂出的高薪引发网友热议。张萱和程旭认为,这一高薪存在“忽悠新人入职”的嫌疑。据他们了解,即便是在一线城市的培训机构,入职3年左右的老师,税前最高月工资1万元左右,有时只有七八千元。资历老的培训老师,年收入有几十万元,但上百万元几乎不可能。